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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这个展览是从今年4月开始的。

7月2日，在中央美院美术馆讨论人文学院藏品的时候，历史上的今天也正是1949年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的开幕日，同时也是在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举行文代会艺术展览会的当日。“展览会场改为国立艺专教室（中山堂太小）”——当年5月27日展览委员会及评选委员会美术组第五次例会纪要这样提到。

人文学院藏品就出自这个展览会。听闻消息的同道莫不感到兴奋，开始按捺不住地询问和交流着一些基本情况。这些情况，想必也是观众们愿意了解的。

一

“1949年第一届全国美展”，是中国文联第二次代表大会和中国美协在1953年追溯的，实际上，在1949年展览举办之际，本身不仅没有如此届别明确的称呼，甚至也不是只展出了一次的展览。其基本事实是：1949年7月2日至19日，在即将迎来全国解放和新中国诞生的历史时刻，来自国民党统治区﹑解放区和部队的十个代表团共600余名代表会师北平，召开了以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为指导思想和行动指南、着力弘扬解放区文艺创作实践经验的“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期间，即7月2日至16日，文代会筹委会利用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的18间教室，举行了“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艺术展览会”，展出解放区和国统区1944—1949年出品的美术、文学、戏剧、音乐等方面的作品与资料计3000余件（种），而其中尤以美术数量庞大，几占一半以上。

综合中央美院档案及相关文献可知，文代会筹委会当时设评选、演出、展览、起草等四个专门委员会，评委会又分小说、诗歌、戏剧电影、音乐、美术五组(原则上不包括出国参加世界和平大会之代表)，美术组委员也就是展委会委员，美术评委有叶浅予、江丰、艾青、蔡若虹、丁聪、李桦、王朝闻、特伟、吴作人。叶浅予在4月18日被推选为展览委员会主任和评选委员会美术组组长，美术评委具体分工为：年画木刻组由江丰、李桦、蔡若虹负责，绘画组由吴作人、叶浅予、艾青负责，雕塑与设计美术组由王朝闻、丁聪、特伟负责，漫画招贴画连续画组由丁聪、特伟、蔡若虹负责。5月27日展委会和评委会美术组又曾建议大会筹委会添聘王式廓和徐悲鸿为评委会美术组委员。此即艺术展览会美术评委及其负责之大概情况。

不久，占比最大的美术以“全国文代大会主办全国美术展览会”之名移师上海、杭州巡展，9月1日至9月15日在上海大新公司三楼画廊的展出，计有木刻、素描、国画、雕塑、漫画、年画、画报、油画、水彩、洋片604件（种），其中的300余件主要作品，又在9月27日至10月3日赴杭州西湖国立艺术专科学校继续展出。

文代会在平沪杭三地主办的艺术展览会和美术展览会，发动力强，组织迅速，出品丰富，吸引了北平三万多、上海四万多观众到场参观。展览期间，《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大公报》《进步日报》《文艺报》等报刊，或以特刊，或以专文，对之踵接报道并连续刊发美术工作者的经验总结、展览评论和创作座谈，其中的长评文章亦成为这一时期文艺工作者关注和讨论的对象。此外，上海晨光等出版公司也密切配合，迅速将展览作品择优成辑，发行全国，广为宣传。这一系列由展览以及因之而兴的文艺评论与出版传播活动，实现了中国共产党为迎接全国解放而动员有生力量、检阅创作成绩、促进思想改造的目的，弘扬了特别是经解放区美术实践证明正确的新方向和有效的新经验，旗帜鲜明，激情豪迈，影响深远，故在1953年中国文联和中国美协决定于1955年举行检阅数年来全国美术创作成绩的“第二届全国美术展览会”时，认定发生在1949年的展览盛事为第一届全国美术展览会。

二

第一届全国美展巡展结束之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合并华北大学三部和国立北平艺专美术力量而成的中央美术学院亦随之在1950年宣告成立。本着为中国现代美术研究搜集资料的意愿，在中华全国美术工作者协会副主席、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江丰的安排下，对展后因故而未能退还来源单位和作者的作品和资料加以保管。1957年，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在江丰院长的直接领导下诞生并招生，作为中国的第一个美术史系，主任王逊在系初建时即设有为教学研究搜集和保管资料的资料室，并有对江丰院长主讲中国现代美术史课程的课表规划，第一届全国美展作品和资料由此即成为美术史系资料室的重要收藏，并由江丰在美术史系的助教李树声——我院中国近现代美术史教学与研究的奠基人——负责保管。可以想见，这批收藏对李树声教授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和80年代几次参编中国近现代美术史教材所发挥的作用。1995年，中央美术学院从校尉胡同中转酒仙桥办学并于2001年落户花家地，美术史系在2003年发展为人文学院，资料室亦随之发展为图书馆。在充满变动的发展时期，第一届全国美展作品和资料作为镇院之宝一直被安稳保存，此即这批收藏为人文学院所有并能于眼下提出展览研究计划的大致渊源。

三

在1949年第一届全国美展举办期间，曾先后向社会公开出版或印赠过三份材料。依时间先后，分别为7月成立的中华全国美术工作者协会，从北平的文代会艺术展览会木刻部分编选了80件作品，交由晨光出版公司在9月1日印行了《新中国版画集》（简装本5000册和印数不详的纪念本）。其次是9月巡展上海期间，由大众美术出版社和晨光出版公司印赠有一份《全国文代大会举办全国美术展览会出品目录》，交代了全部巡展品的名称和作者，很方便查阅。最后是文代会宣传处为全国美术工作者向新中国诞生献礼在10月编辑，后由新华书店在1950年7月发行的《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主办艺术展览会美术作品选集》简装本（10000册）、精装本（5000册）和纪念本（1000册）三种，共收录解放区和国统区的绘画（指油画、水墨、素描、水彩、石版画）、木刻、年画、漫画和雕塑作品62件。上述80件版画和这62件展品，也就是目前所能获观的第一届全国美展的作品图像。此外，可能还有报刊发表溢出画集的个别展品未统计在内。根据这三份材料著录的作品，旁参报刊评介、作品装裱形制、展签和其他题写信息等，斟酌人文学院一届美展的收藏，并辅以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部分藏品加持，可以明确地说，在第一届全国美展的出版著录中被明示的中央美院藏品有218件（种），其中若以藏品数之递减关系分门别类予以排序，则分别有木刻、年画、漫画、画报、水彩、素描、国画、雕塑共8项，这正是此次展览海报上罗列的名目与次序。而限于展览的场地空间，此次典藏展也不能将218件（种）作品资料全加展示，仅能从其中挑选105件作品（含美术馆加持13件）和37种画报共142件（种）展出。

因为是基于一次富有历史意义的展览的作品和资料收藏所策划的典藏展览，故在策划构思时，特别注意结合文献档案交代展览的整体发生，特别注意结合所出版的画册目录交代对藏品和作者的确认，因此形成的展览内容包括前序单元“文档照片里的第一届全国美展”，以及结合出版画册和目录，重在浮现北平和上海两地展览作品的两个主题单元，即“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艺术展览会出品”单元和“全国文代大会举办全国美术展览会出品”单元，并编辑了入展的全部作品和资料的作者和单位名录，力图在75年后重建对第一届全国美展的想象。

尽管此次展览策划高度依赖前述三份出版资料，但需要特别提请注意的是，若单一地以当年著录为浮现展览的途径，显然潜藏着对展览事实判断失当的危险。例如，原本在眼下已不易获取且极易被视为展览标准文件的《全国美术展览会出品目录》，在斟酌藏品的比对中却浮现出不少令人错愕的错别字、串行、张冠李戴等方面的错误和硬伤，这对迷恋物料而不建立辩证的物料学关系的自以为是者尤其致命。此外，无论是在《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艺术展览会美术作品选集》，还是在《全国文代大会举办全国美术展览会出品目录》中，都未提及招贴画列目与作品，但事实上在遗留藏品中却有之不少。若非经由对档案记载、报刊报道以及装裱信息的旁参，实不敢认定这些招贴是否参加了第一届全国美展。因此，此次典藏展非常注意在上述三份出版资料之外对展览报道、评论的搜集以及作品装裱样式的观察，以求尽可能获得相对完整的展品内容和信息。通过多方面资料信息汇总，决定在上述两个主题单元的展览著录品之外，增加“第一届全国美展其他出品”单元，以展示展览画集、目录之未见但应参加了展览的招贴画（人文学院未发现第一届全国美展的连环画藏品）。为此，我们又专门挑选了35件来自上海、天津和东北等地创作团体的招贴画入展典藏展，以求在结构上尽可能地靠近对第一届全国美展展览内容的浮现，并最大程度地平抑油画、洋片、连环画等项在人文学院藏品中亏欠的遗憾。这样，使最终入选典藏展的作品和资料总计达到177件（种）。

四

立足典藏，斟酌著录，别参文档，挖掘浮现，是策划“1949年第一届全国美展作品资料典藏展”所秉承的基本工作方法，这一思路以及9月10日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开幕的展览，是“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的具体生动的反映，在第十四届全国美展举办的当下，又别具意味深长的历史联系意义和促进文艺评论思考的愿望。显然，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在历史机遇中收藏的第一届全国美展作品和资料，其意义绝不止于第一届全国美展本身。与其说我们收藏的是一个展览，毋宁说我们收藏的是一个划时代的文化事件。这一事件的历史意义对于中央美术学院，对于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及其所代表的全国文艺工作者，对于民族国家的解放独立和文化建设研究而言，均非凡而深远。解放区和国统区文艺力量的汇合，使第一届全国美展比较大规模地和比较完整地从全国的意义上第一次呈现出与时代同频共振的“新的人民文艺”的潮流旋律和视看逻辑。过往的研究，由于第一届全国美展的艺术物料之分散和难见，使得研究者多从文献文本着手讨论文代会及其展览内外的内容解读划时代的文艺转向，相对缺乏从“展览现场”的浮现和“艺术物料”的触摸中理解和把握一种新的视觉心理表达和建设的丰富性和广泛性，因而纸上谈兵多，直接经验少。此次典藏展的推出，其目的之一，就是尽可能地从文代会下沉到美术展览会，从思想方向的研究文献具体到琳琅满目的作品生产。把文代会作为语境，把展览作为对象，把作品资料作为关切，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深刻思辨对这一文化事件进行研究和阐述，用图像学、物料学、年谱学和视觉文化的研究方法深入理解作者和作品的现实主义创作思维过程和经验，是我们人文学院作为收藏单位的责任，同时也是我们人文学院作为教学单位教书育人的责任。我们相信随着这个规模不大但信息巨大的展览推出，必将带动更多精彩生动的故事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