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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乔伊

你是哪一刻决定当艺术家的?

我是高中的时候，就是在附中。第一次看到塞尚的画册，老师开始讲现代绘画、现代艺术，进入了这样一个门槛，这之后我决定了做艺术家。

国美附中？

对。

那是哪年呢？

我是09年入学，12年毕业的。

那一刻你觉得是看到了塞尚的什么打动了你，还是说是这个艺术家的光环？

我觉得是一个转变，就是在印象当中，因为之前没有学、没有接触艺术的时候，总感觉绘画艺术就是像达·芬奇那样，就是古典的，直到发现塞尚的构成，他的观察方式，这其实对我对艺术的观念有很大的转变，包括如何去观察世界的视觉方式和思维方式。

说到底还是因为在附中大家学的那些中国学院派的东西，塞尚突然给你了一个“原来可以这么思考、观看世界”的启发，你觉得这个时候艺术家的一个神经被打通了？

对。当然还有氛围，就是那种美院附中对艺术的，说得过一点，对艺术的煽情。

对大师的浪漫主义的一种想象？

对，刚开始的时候是一种美好的想象。

古今中外，你最喜欢的艺术家有哪些？

其实对我影响比较大的是纽约的雕塑家汤姆·萨克斯（Tom Sachs），他大概是六零后的雕塑家。大学时期在大都会美术馆的一个群展，看到一件他的作品，但是很印象很深刻，他用CHANEL的鞋盒子做了一把电锯。我对这种流行文化、消费资本主义，还有材料转换的东西感兴趣，同时这也是我大学从绘画转到雕塑的一个契机。

你的意思是说他启发了你很大的一个转变？

对，之前还在犹豫到底是做一个画家还是雕塑家？看到他一系列作品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要做一个比较综合性的艺术家。

中国当代艺术家里谁对你影响最大？

蔡国强。 

为什么？

我高中的时候蔡国强有一个浙江美术馆的展览，我是志愿者。我大学毕业之后是到他工作室短暂工作过。我记得刚上高中的时候我问我老师，就是像蔡国强这样的创作，是属于什么样的范畴，后来发觉他是当代艺术家，他多样性的创作方式也是影响我到现在的。

推荐一个你同代的艺术家。

不算同代，但是我很推荐，就是安娜·乌登伯格（Anna Uddenberg）。德国那位女雕塑家，她比我大一点。

创作至今最重要的一件作品是什么？

我最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我刚在乔空间做的那一套关于“太阳”的旗帜作品。

重要的点在哪里？

那套作品是对乔治·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关于“耗费”概念的一个视觉回应。我觉得它是在一个世界性的、全球化的语境里与多种文化、多地缘和历史事件的复杂对话。在某种程度上它就像我们的日常，过剩的信息使我们并不太了解自己的世界。

它把你之前的相对分散的点变成了一个结构了吗？

它既是结构的，同时又是一种发散的、去中心的，或者多点的思考方式。

你自己的哪个展览对你来说最重要？

我觉得也是最近的这个展览，因为从这里开始我进入了一个新的创作阶段，就是进入一种对“中国人”、华夏，或者说是对自我身份危机的重新的探索。

那这算是你的第一个美术馆的展览或者个展吗？

这是我第二个个展，第一个个展是在北京的蜂巢（蜂巢当代艺术中心）。

但那是画廊嘛，这算是非营利的空间。

对。

你在哪些院校学习过艺术？

中国美术学院附中，大学本科是芝加哥艺术学院。

你目前合作的画廊是？

蜂巢当代艺术中心。

你最希望和哪家画廊合作？

秘密。

就还都是大画廊呗？

哈哈哈，对。

经常看的艺术媒体是哪些？

e-flux、Art Viewer、Contemporary Art Daily、OFLUXO等等。

最欣赏的国内非营利机构是？

UCCA和杭州的天目里美术馆。

第一个收藏你作品的人是谁？

沈清。

多少钱？是哪件作品？

18年的一件作品，大概就1万多。

工作室多大，属于什么类型的空间？

现在这个新的有500多平。

属于什么类型的，是一个园区？

对，艺术园区。

工作室离市中心的距离？

25公里吧。

你每天按时工作吗，工作多久？

嗯，差不多，但是我每天开始工作的点比较晚，结束也比较晚。

工作多久呢？

平时不太稳定，忙的时候大概15个小时。

你是夜里工作还是早起工作？

我是晚上工作。

人就起得晚？

对。

工作中会播放音乐吗，是什么音乐？

比较少放，也听得很杂。

你持续多年关注的艺术主题有哪些？

我比较关注地缘、身份认知和美术史，主要是这三个。

你怎么开始关注这些主题的？

我觉得原因比较多，一方面是因为我高中毕业之后就出国了，这就导致我回国之后对于我自己身份上不同文化的对抗性或者是差异比较感兴趣。个体与集体的人格是如何被驯化的，是由政治导致的，还是内部的基因或者外在其他因素导致的，我对这个也比较感兴趣。

那你的艺术中的主题和你纯粹得作为一个研究者来做一个，比如说人类学，或者说像荣格那样的所谓的精神分析加文化的那些研究，你觉得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是什么呢？或者你觉得有区别吗？

它像是某一种“图式”，或者说像荣格所说的神话的“原型”（Archetype）——人物性格的原型。我觉得历史或者美术史也是同样的，它都是原型的演变。我感觉我的创作就是试图去找到这种“图式”在当代的显现。

描述一下目前正在创作的作品。

最近的创作的都是关于透视、景观与缝合的尝试，比如在河西走廊、东南沿海、西南地区进行地理拓本和风景写生，最后进行缝合制作等等。

那你在去河西走廊考察的时候，一个印象最深的变化是什么，改变了你的一些固有的认知是什么？

我觉得对我来说，感官上最大的一个冲击在于我们想象当中对地理空间的感知和身体在空间中的感知间的差异，这种感知里空间会随着你的想象和身体的感知膨胀或收缩。有点像默写地图，你熟悉的地方它就会变大、变详细，而你陌生的地方它就会变小。身体在空间中这种感受的差异我觉得比较有意思。

下一个展览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还没有计划。

除了艺术，你还得做别的工作吗？

目前没有。

假如你可以拥有艺术圈的第二个身份，希望是？

在艺术圈可能只想做艺术家。

除了艺术家，第二个想从事的职业。

时尚设计师。

你作品的第一个观众通常是谁？

费亦宁。

最近你印象最深的一篇艺术评论是？

我今天看了一篇，关于龙美术馆拍卖的事情的。

哦，你会关注这种市场的新闻吗？

朋友圈看到的。然后还有上一篇是就是关于“国际媚俗风”（《国际媚俗风背后的90后艺术偶像》）。

那为什么印象深呢？点在哪？

我觉得好像艺术圈大家在明面上谈论艺术，大部分时候都比较委婉。这种比较尖锐的文章，我从业的这些年比较少见。

除了艺术圈，你和哪个圈子的人交流最多？

很少，我很宅。

那你觉得艺术家分性别吗？

不分。

诶，为什么呢？

性别你是指艺术家创作的性别身份吗，还是？

都可以。当然我们知道艺术家肯定是分生理性别的，但你觉得对艺术家这个身份，尤其是艺术创作上分性别吗？因为最近这个问题有各种的讨论。

我觉得生理上是有男女，但是创作我觉得是不分性别的，可能我比较怀疑被建构的“性别”。

你依赖才华吗？

我目前不依赖。我觉得每个艺术家都有他天才和无能的地方。大部分艺术家都是靠练习和思考来创作的。

说一个你的创作秘诀，或者作品中的秘密。

我有吗？我好像没有这种“偷懒”的招式。有的时候如果实在解决不了的话，我就把它暂停了。

嗯，就是永远走直线？

可能有秘诀，但是我可能没有意识到那是秘诀。

创作不顺利的时候会去做什么？

健身。

是自然还是人文给你更多的灵感？

在工作室的话，我觉得人文方面的，像是阅读会帮助比较大。但今年我也经常跑出去，补充一下“自然”。

你觉得艺术家最重要的素质是？

真诚，还有和自己较劲。

你最想尝试的艺术媒介是?

我最想尝试但也同时最不敢尝试的就是影像。

你最不擅长的艺术媒介是什么，为什么？

影像。我会被动态图像吸进去，我觉得自己做的话不太客观。

你害怕做时间性的媒体吗？

对，就是它是一种更长维度的。我觉得我是一个比较抓瞬间的艺术家。

出名和有钱，选一个。

最近刚结婚，感觉还是要有钱吧。

如果不做艺术，你会去做什么？

做时尚设计师，可能。

时尚哪方面的设计呢？

创意类的。

那你是哪里长大的？

杭州。

你喜欢杭州吗？

嗯，还行，我家在富阳区，以前不太喜欢，但是最近重新开始看，其实风景蛮不错的。去年我还回去看黄公望故居，就在边上。

那你觉得你长大了吗？

没有。

你父母的职业是做什么的？家庭背景是什么？

从商，就是做一些家庭软装类的生意。

你上一次见父母是什么时候？

国庆时候。

他们懂你的艺术吗？

不懂。

会有交流吗？

会，因为我爸比较传统，他不希望我做艺术，一直到我大学毕业之后，他才接受了我艺术家的这个身份，所以中间一直是在试图和他沟通。

那可是你都读附中了？

他想让我学设计嘛，就不要学纯艺，因为纯艺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那时候肯定看不到做艺术家的未来，是吧？

对。

那你做艺术能养活自己吗？

刚好就是生存。 

那你最讨厌亲戚问什么问题？

问我要画。

你怎么评价你生活的这个城市（上海）呢？

综合评价还是从艺术角度？

都行，你觉得。

因为我们这边属于上海郊区，其实没有什么上海的味道，这样也很好。艺术家就能专心工作一点，市区太好玩了。

你还想去哪个城市生活？

哈尔滨、北京。

你希望你的伴侣是同行吗？

希望。

那你最希望ta具有的品质是什么？

Caring（关心他人的）。

你自己最羡慕的品质是什么？

持续性。

那你觉得你自己是一个没有持续性的人吗？

我觉得我有，但是我想要更持续。

你会结婚吗？

我已经结婚了。

你会想要孩子吗？

目前没有考虑。

你今天起床吃的是什么？

麦当劳。

点外卖了吗？还是出门？

出门吃的。

几乎每个星期都会见面的人是谁？

最近比较少。特殊时期的时候，每一周都会有跟其他艺术家做一些运动，打球之类的。

你的宠物叫什么名字？

有两条狗，一条叫呱呱，一条叫麻将。

在这吗？

还在旧的工作室，还没搬过来。

你什么星座？

双鱼。

i人还是e人？

大写的I。

经常去的咖啡馆有哪一家？

只要是咖啡馆我都去，没有特定的。

经常去的酒吧？

酒吧很少去。

喝酒吗？

偶尔喝一点点。

最喜欢的一种酒是什么呢？

我对酒不是很感兴趣，所以我就是有酒就喝一点，不喝是最好。

经常去的餐厅？

也没有，我好像是一个不喜欢规律的人。

最近喜欢吃的菜？

潮汕菜。

经常去的club？

几乎不去，回国之后去过两回吧。

最喜欢的商业品牌是？

瑞克·欧文斯（Rick Owens），但是我不买他的东西，我喜欢他这个人。

最近一次旅行去的哪里？

六月份去的新疆。

最近在阅读的是什么？

《宅兹中国》，是一本葛兆光的书，就是谈论“中国”是怎么来的。

所以最近在关注这个话题是吧，对这个华夏或者中国的复杂的过去跟现在？

对，就是一个中国人的身份是如何转变的，然后今天应该怎么样去认知这个身份。这个问题在今天又激化了。

那类似的你还关注过谁的研究？施展呢？

施展我有听他的播客，阅读的话像拉铁摩尔（Owen Lattimore）那种就很难啃，就《中国的亚洲内陆边疆》之类的，那个看得慢一点。

你最喜欢什么季节什么天气？

春和秋。

你上次体育活动是什么？

撸铁。

你最经常的娱乐方式呢？

健身，骑自行车，就是关于运动之类的，我比较愿意做。

你去过的离这儿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最远的地方，那就是地球的另一端，美国。

你经常用的社交媒体有哪些？

Instagram，我只用Instagram。最近会用一点小红书，因为要查一些很生活的事情。

你的微信总共加了多少人？

这我不知道诶，几百个吧，我加得不多。

最常用的emoji是哪一个？

那你的朋友圈设置了几天可见？

都可见。 

你微信拉黑多少人？

很少有拉黑的，但是我会把一些人的朋友圈显示关掉。

你日均手机屏幕使用时间大概多少？

大概三四个小时。

什么情况下你会给人打电话或者语音通话？

就是应急的事情，一般我不太打电话。

那你最喜欢的电子游戏是？

《荒野大镖客2》。

为什么喜欢那个游戏？

因为它是一个开放世界，然后它又是一个关于，大概是1890年代，美国的西部从蛮荒世界转向东部文明秩序世界的一个转折期，就还蛮有意思的。然后它里面有很多自然景观，有的时候我会在游戏里面骑马，穿越不同的景观，然后也会写生，就是画游戏的写生。

那你最想戒掉的是什么？

刷手机。 

你目前最焦虑的是什么？

也不能说是焦虑，但是我比较紧张关于艺术家对创作话语的权力保留。还有艺术家的投入与回馈的偏差。

这是你个人的焦虑，还是你说整个行业都是这样的？

我觉得大部分吧。艺术不是炼金术，它不是一种等价交换的作业。

比如说同样的精力跟才华投入到艺术行业里面获得的回报好像比别的行业要少？

对，是这样的，我觉得。

那你觉得哪个行业回报最高呢？或者说哪个行业你觉得是正常的？

我觉得艺术和其他行业没有可比性，但同时也很类似。但我所说的回报不光是市场和口碑，我的意思是不同创作类型的艺术家没有健全的相应出口和回应，导致创造力的萎缩。

Emo的时候是安静还是折腾？

比较安静吧。

你想做的最刺激的事是什么？

从商。

上一次关注的公共话题是？

巴以冲突。

你觉得生活在这个时代有意思吗？

有，但是不多。

那你最想去哪个时代看一下？

没有。

请你问上一代艺术家一个问题。

我不太喜欢问上一代艺术家问题，艺术家创作方面还是以自己的时代背景和经历来做比较好。

请提醒00后一件事。

做艺术很累。

20年后你会是什么状态呢？

依然新鲜和有活力。

在这个时代，你是选择卷还是躺？

我感觉我是在卷。

如果这个时代没有你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

你明天的日程安排是什么？

搬工作室。

问我一个问题。

你怎么看待现在的九零后艺术家？

太大了这个问题。

或者说这一次访谈的目的是？

我这次的目的是想去了解九零后。

那你觉得目前在刚开始了解？

当然会有一些印象，之前也不是说一点不了解，只是说通过这些问题可能更清晰。

比如说你觉得九零后艺术家跟和你一起成长起来的那一辈艺术家有什么区别？

是逐渐的一个变化。它不可能是一个突变。比如说像我70、80那个阶段的同代的艺术家，大家是伴随着现在的这种艺术制度成长的，比如说70末嘛，那一代的仇晓飞、胡晓媛，你比较熟悉的。那时候他们的同学就开画廊，什么星空间，包括他们老师皮力、冷林这帮人开画廊，包括卢杰。最早的画廊是在北京多一点。他们就是慢慢进入了这个系统，是共同摸索出来的，那他们就不是一个被动的被选择者，有些画廊是因为跟这些艺术家合作而成立。但今天显然不是，现在可能画廊在九零后艺术家面前，可以更有权重、更有权力。然后还有一个藏家的权力。当年不是这样，当然也希望有藏家买东西，但是藏家好像更退隐一点，今天大量的藏家变成了一个生态的介入者。

这也是我所焦虑的。

反正显然是生态不一样，所以某种程度上九零后艺术家显得更被动一点，好像是别人规则定好了，你来玩这个游戏吧，然后变成牌或者打牌的人，这点有明显的一个区别。但另一方面，今天规则定好了，平台更大更多。当年艺术家要选择什么地方做展览空间，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只能自己去搞，自己去搞小组或者自己做，自己要租空间，自己要凑钱出画册。今天好像都有现成的了。虽然被动，但是也有一套东西，看你怎么用它。我觉得这是一个区别吧，当然还有很多区别，如果就生态来讲，显然这是一个变化。